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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夜的枫林像是被施了凝固咒，连最细微的风声都被吞噬在浓稠如墨的夜色里。逸飞的布鞋碾过满地枯叶，发出细碎的“沙沙”声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。当那座爬满青灰色苔藓的井台终于从树影中浮现时，他忽然顿住脚步——井台四周的空气似乎比别处更冷，悬浮的雾气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，宛如有人泼洒了一大盆掺着磷粉的冷水。
井口的花岗岩栏板布满蜂窝状的孔洞，经年累月的雨水冲刷在石面上凝结成一道道暗褐色的水痕，像极了干涸的泪痕。逸飞伸出手，指尖刚触到冰凉的井沿，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——不知何时，石缝里钻出的藤蔓竟用尖刺勾住了他的袖口，那些墨绿色的卷须在月光下微微蠕动，仿佛有生命般想要将他往井边拖拽。
呼——”
一阵阴恻恻的风贴着脖颈掠过，逸飞猛地转身，身后却只有簌簌摇晃的枫树，枝桠间垂落的蛛网在夜风中轻轻颤动。当他再次将目光转回古井时，喉咙突然发紧——原本平静如镜的水面，此刻正以井口中心为原点，泛起细密的涟漪，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水下缓缓搅动。
就在这时，井中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。
那声音像是浸透了千年寒冰，裹挟着潮湿的井水味，从深不可测的井底飘上来。逸飞感觉后颈的寒毛瞬间炸开，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的符咒，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正不受控制地颤抖。紧接着，呜咽声由远及近，起初像是女子压抑的啜泣，渐渐变成婴儿尖锐的啼哭，最后竟混杂着铁链拖拽的哗啦声，在封闭的井口空间里来回激荡，震得他耳膜生疼。
谁在下面？！”逸飞的声音比预想中沙哑得多。他握紧手电筒，冷白的光束刺破黑暗，却只照见井壁上斑驳的青苔。那些藤蔓在光影交错间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状，某处凹陷的石壁上，青苔的分布竟诡异地组成了一张女人的脸，空洞的“眼窝”里积着黑水，仿佛正冷冷注视着他。
水面突然剧烈翻涌，逸飞后退半步，后背重重撞在身后的枫树上。手电筒的光晕里，无数气泡从井底升腾而起，在即将浮出水面的瞬间“啵”地炸裂，溅起的水花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。当最后一串气泡消散，水面倒映出的月光突然扭曲变形，逸飞惊恐地发现，自己的影子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截——那是个披头散发的轮廓，正从他的肩头缓缓探出脑袋。
啪嗒！”
井壁某处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。逸飞强压下转身逃跑的冲动，将光束下移，只见井壁的凹槽里躺着半枚生锈的银簪，簪头雕刻的并蒂莲早已残缺不全，却在光斑扫过时，诡异地折射出一抹血色的光。当他试图用手电筒照得更清楚些，那抹红光突然消失，银簪也在阴影中不见了踪影。
呜咽声越来越近，这次逸飞听清了，那声音里似乎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低语。他屏住呼吸，努力分辨字句，终于在某个瞬间捕捉到几个破碎的音节：“救……我……翠儿……” 这个名字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心上，他想起王老倌讲述的传说，那个失足落井的丫鬟。可就在他愣神的刹那，井内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嘶鸣，手电筒的光束开始疯狂闪烁，光线明暗交替间，他分明看见井壁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苍白的手掌，正顺着潮湿的石壁缓缓向上攀援。
夜雾不知何时漫过了井台，在月光下蒸腾成一片流动的银纱。逸飞的呼吸凝成白雾，在面前缭绕不散，他盯着手中那块被汗水浸得发潮的鹅卵石，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。内心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激烈争吵——左边是王老倌讲述传说时阴沉的面孔，右边是井壁上那些神秘的刻痕和水中诡异的黑影。恐惧与好奇如同两股缠绕的藤蔓，在他胸腔里疯狂生长。
就试一次……就看一眼。”逸飞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。他向后退了三步，举起石头的手臂却像灌了铅般沉重。山风掠过树梢，卷起满地枯叶，其中一片恰好落在他脚边，叶脉的纹路竟与井壁上那些诡异的符号有几分相似，这让他刚鼓起的勇气瞬间泄了大半。
就在他犹豫之际，井中突然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，伴随着指甲抓挠石壁的“刺啦”声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奋力向上攀爬。逸飞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，手指一松，石头“嗖”地坠入井中。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，石块下坠的过程中，他甚至能看清石头表面沾着的苔藓，以及月光在棱角处折射出的冷光。
扑通——”
沉闷的落水声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。井水突然剧烈翻涌，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，水面下隐隐浮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轮廓。逸飞的瞳孔猛地收缩，那是一张充满怨毒的脸，空洞的眼窝里没有眼珠，只剩下两个漆黑的窟窿，嘴角咧到耳根，露出森白的牙齿。更可怕的是，人脸周围漂浮着无数惨白的手臂，指甲缝里还嵌着青苔，正朝着井口奋力伸展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