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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的洛阳,骄阳似火,仿佛要将这座煌煌帝都熔炼成金。城南坊巷间,青石板铺就的道路被烤得滚烫,在烈日的直射下泛着一层白亮而朦胧的光晕,如同流动的水银。偶尔有行人匆匆而过,布鞋或草履踏在石板上,发出短促而清脆的“嗒、嗒”声,像是投入滚油中的几点水滴,瞬间便被这灼热的寂静吞没。
此刻正是晌午时分,本该是市井稍歇的时辰,但洛阳城东市和南市一带,却仿佛煮沸的鼎镬,人声鼎沸,喧嚣鼎盛。街道上人头攒动,摩肩接踵,各色衣履——粗麻的、细葛的、绸缎的——相互摩擦纠缠,远远望去,真如过江之鲫,密密麻麻,望不到尽头。
这里是帝国的心脏,财富的洪流在此奔腾。西北的金市,汇聚着来自万里之遥的奇珍:大秦(罗马)商人带来的金银器皿闪烁着冷冽的光泽,色彩变幻的琉璃杯盏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炫目;东方商队驼铃叮当,卸下产自大鲜卑山的璞玉、温润的珊瑚、以及带着异域风情的宝石,每一件都价值连城。
东市和南市,则是世俗繁华的极致体现。鳞次栉比的商铺门脸大开,招幌在热风中慵懒地摇摆;铁匠铺里传出“叮叮当当”连绵不绝的敲打声,火星四溅;布庄伙计吆喝着新到的蜀锦吴绫;当铺高柜后算盘珠噼啪作响;粮铺门口堆着高高的麻袋,散发着谷物特有的干燥香气;钱庄门前车马不断,显贵与豪商出入其间;骡马行的牲口不时发出几声不耐的嘶鸣,混合着车把式的吆喝,更添喧嚣。商旅们操着南腔北调,讨价还价声、呼朋引伴声、小贩沿街叫卖声,汇成一股巨大而嘈杂的声浪,直冲云霄,仿佛连头顶上那轮炽热的太阳,都要被这股人间烟火气熏得摇晃。
与这喧腾市集仅隔数条街巷的城南,一处普通而陈旧的二进小院内,此刻同样热气蒸腾,只不过这热闹里,掺杂着更多搬移安置的辛劳与对新生活的憧憬。
庭院里,人影穿梭,脚步纷沓。“嘿哟!嘿哟!”的号子声中起伏。一张雕花红木案几被四个汉子架着,缓缓挪向正厅,木腿摩擦着青砖地面,发出“嘎吱嘎吱”的闷响。
还有几个汉子挽着袖子,露出结实的小臂,挥动着大扫帚“唰啦唰啦”地清扫着角落的浮尘,扬起的细灰在阳光的光柱里狂舞。
抬箱笼的、挂帘子的、擦拭门窗的……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:粗重的喘息声、沉重的落地声、木器的碰撞声、扫帚的摩擦声。“小心!别磕着门框!”“这边,放东厢!”……这些声音混杂着人体散发的热气和汗水的气息,更将这小小的院落烘烤得如同一个忙碌的蒸笼,空气都似乎粘稠得难以流动。
在这片忙碌与喧嚣中,一条通体乌黑、油光水滑的大狗显得格外活跃。它名叫黑鱼,此刻正张着大嘴,粉红的长舌头耷拉在外面,呼呼地喘着粗气,一双乌溜溜、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。这条在乡野间撒欢惯了的狗,对这座都城的新家充满了探索欲。
它一会儿蹿到刚搬进来的屏风后面嗅嗅,被那陌生的雕花鸟兽图案吸引;一会儿又跑到堆放杂物的角落,用鼻子拱着几个空箩筐,弄出哗啦的声响;它甚至试图去追逐一只误入院落的麻雀,矫健的身躯在庭院中划过一道黑影,惊得麻雀扑棱棱飞上屋檐。
黑鱼兴奋地跑出院门,来到巷子里,它渴望找到几个“城里狗”伙伴,像在乡下那样追逐打闹一番。然而,那些平日里在巷口对着生人龇牙咧嘴、凶相毕露的看家犬,远远嗅到黑鱼身上那股子未经驯化的野性气息,以及那精悍流畅的肌肉线条所透出的力量感,竟都夹紧了尾巴,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,慌不择路地躲回自家门洞深处,只敢探出半个脑袋,警惕又畏惧地窥视着这个不速之客。
黑鱼茫然地站在巷子中央,看着那些夹尾而逃的背影,兴奋的尾巴渐渐垂了下来,耳朵也耷拉了,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深深的失落——这繁华的洛阳城,竟如此“狗情淡薄”?
“阿信!”一个清亮而带着果断的中年女声响起。
马袁氏站在正厅前的石阶上,她挽着一个利落的圆髻,发髻上稳稳插着一支打磨光亮的银制簪钗。她上身穿着青色窄袖直领单衣,袖子高高卷到手肘,露出晒成小麦色的结实小臂;下身是一条浆洗得干净挺括的素麻长裙,裙裾利落地掖在腰间。整个人显得干净、麻利、精神头十足。
她右手稳稳提着一只青釉瓷铫子,里面装着刚晾好的凉水。她左手用力朝正在搬着屏风的方信一挥,带着不容置疑的指挥感:“叫弟兄们都歇会儿!这大晌午头的,日头太毒,喝口水,缓缓劲儿。”
“唉!知道了,伯母!”方信敏捷地从一扇刚刚立好的、雕刻着百鸟朝凤图案的木质屏风后转了出来。他身形匀称挺拔,动作轻快得像只小鹿,穿着半旧的葛布短衫,额头上也沁着细密的汗珠,脸上却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蓬勃朝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