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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衫客
客栈檐角的铁马被夜风拂动,清脆的铃音三起三落,最后一声消散时,木门"吱呀"转动。凌雪攥着半卷剑谱猛地抬头,月光正落在来人青衫下摆,将他腰间佩剑的穗子染成银白。
"师妹。"沈砚之的声音比记忆里沉了些,十年风霜在他眼角刻出浅纹,却没改那双总带着几分温和的眼。他抬手解下沾着夜露的斗笠,发间还凝着细碎的冰晶——寒川一带的雪,总比别处落得早。
凌雪按住桌下的剑,指节因用力泛白。案上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摇晃,将她衣袖渗出的血迹映在木纹里,像极了当年凌霜第一次学剑时,在剑谱上打翻的朱砂。
"师兄。"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,"你怎么会来。"
沈砚之没回答,径直走到桌边坐下。他指尖叩了叩那半卷泛黄的剑谱,纸张边缘的火痕还清晰可见——那是师父临终前,用最后一口气点燃的。"影阁阁主练的是'噬心功'。"他忽然开口,目光扫过凌雪渗血的衣袖,"此功每三年必遭反噬,需寒川剑谱完整心法才能化解。"
烛花"噼啪"爆响,凌雪猛地想起三日前的断桥。凌霜红衣染血,剑尖离她心口不过寸许,却在最后一刻偏开,划开了她的衣袖。当时她只当是妹妹手下留情,此刻才惊觉那剑锋偏折的角度,恰是避开了所有要害。
"霜儿故意留你生路。"沈砚之将剑谱残页推向她,指尖在"寒川"二字上停顿,"她要你活着查影阁老巢。"
凌雪的喉间像堵着团滚烫的棉絮,眼前突然浮现凌霜总戴着的银镯子。那镯子常年遮住左手腕,有次她无意间撞见,看见一道蜈蚣似的伤疤盘踞在腕骨处,皮肉翻卷着从未真正长好,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啃噬。
"她手腕的伤疤,从未愈合。"她声音发紧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那年凌霜刚被师父带回山门,总把左手藏在袖里,直到某个雪夜发高烧,才在梦呓里喊过"虫子咬"。当时师父只说是被恶犬所伤,如今想来,那分明是蛊虫爬过的痕迹。
沈砚之端起桌上冷茶一饮而尽,喉结滚动的弧度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"十年前我离山,不是真要与师父决裂。"他望着跳动的烛芯,青衫袖口滑落,露出小臂上道浅淡的疤痕,"那天我在师父窗下听见了影阁的密信,说要拿两个师妹的血祭剑谱。"
凌雪猛地抬头。她记得十年前的争吵声震得窗棂发响,沈砚之红着眼质问师父为何要将剑谱一分为二,"寒川剑谱合则生威,分则两伤"的话还回荡在记忆里。最后他摔门而去,师父在佛堂枯坐了三日,再出来时,便将剑谱撕成两半,一半给了她,一半给了凌霜。
"师父是故意的。"沈砚之指尖在剑谱残页上划出纹路,"他知道影阁要完整剑谱,才故意分谱,让他们觉得谁都握不住真正的寒川心法。"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,展开来是半块玉佩,冰纹从边缘蔓延,恰与凌雪剑穗上的冰纹玉佩能拼合成整圆。
"这是师父临终前托人给我的。"沈砚之的指腹摩挲着玉佩边缘,"他说若霜儿入了影阁,让我务必护你周全。"
凌雪的手一抖,玉佩撞在剑鞘上发出轻响。她想起师父咽气前,枯瘦的手指攥着她的手,反复呢喃"霜儿身不由己",当时只当是老糊涂的胡话,此刻才惊觉那每个字都浸着血泪。
"影阁的噬心功有个破绽。"沈砚之忽然压低声音,烛火在他眼底投下阴影,"练到第九重时,心脉会被内力啃噬,需以寒川剑谱的'化寒诀'压制。阁主抓着霜儿,就是要逼你交出另一半剑谱。"
夜风突然变得凛冽,卷着远处隐约的马蹄声掠过客栈。凌雪按住跳动的太阳穴,凌霜偏开的那一剑又在眼前重现——当时她剑锋上淬着的不是寻常毒药,而是药王谷特有的"醒神散",若是真要取她性命,只需换作见血封喉的"牵机引"。
"她手腕的伤,是种蛊留下的。"沈砚之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痛,"影阁的'子母蛊',母蛊在阁主手里,子蛊入体,每月十五必遭剜心之痛。"他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,倒出三粒漆黑的药丸,"这是压制蛊毒的药,你设法给霜儿送去。"
凌雪捏紧药丸,瓷瓶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。她想起上个月十五,凌霜借口风寒闭门不出,她端着姜汤进去时,看见妹妹蜷缩在床角,额上冷汗浸透了枕巾,手腕上的银镯被攥得变了形。那时她只当是旧伤复发,如今想来,那定是蛊毒发作的时辰。
"影阁分舵在城西破庙。"沈砚之将张手绘的地图铺开,墨迹还带着潮湿的晕痕,"我查了三个月,他们每月初三会往总舵传递消息。今晚正好是初三。"
凌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,青衫下的肌肉紧绷如弦。"你这些年,一直跟着影阁?"她看见他指节上新旧交叠的伤痕,有的像被利器所伤,有的却像是被毒虫啃咬,与凌霜手腕的疤隐隐呼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