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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序望着对岸连营百里的玄色大纛,一遍又一遍地克制着心头的乱与急。
“大都督!哨骑回来了!”
亲兵的铁甲上凝着血渣。
崔序望着他空荡荡的左袖——三日前这孩子还能双手使陌刀。箭楼阴影里蜷着个血人,传令官胸前插着半截断箭,手中紧攥的明黄绢帛已被血浸透。
崔序的指尖触到了绢帛边缘,而追问的目光却也攀上了亲兵的眼眸。
“陛下说……”传令官每说一个字,唇间就涌出血沫,“说……说……”
崔序抖开绢帛,空白的锦缎上只盖着朱红玉玺,像道永远止不住血的伤口。
亲兵们的呜咽声里,他听见对岸响起北奚的苍狼哨——那是死亡的前奏。
箭雨破空时,崔序反而松开了佩剑。
“大都督!西南角楼塌了!”
“大都督!”裨将拖着断腿爬上车辕,“辽东辽阳侯和临淄伯的援军……来不了了……”染血的军报飘落在崔序脚边,他看见“世孙溺毙”四个字被血水泡成了朱红。
极目望去,江面浮尸间竟有百姓抱着门板漂流,那些苍白的指节还在试图抓住折断的“崔”字帅旗。
崔序的袍角扫过垛口箭痕,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是他每日记录卫军攻势的账本。此刻最后一笔正在崩塌,混着守军的断肢坠入江涛。他弯腰捡起半块城砖,发现背面刻着“元熙三年兰陵萧氏督造”——是这个帝国最雄浑时的世家手笔。
火光照亮江面时,崔序终于再次看见那个银甲身影。
乙弗循的兜鍪缀着北奚狼牙,却掩不住眼角那道旧疤——甚至连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身上疤痕的由来,近十年的北境征途,时光斑驳如幻梦,唯有心头爱恨愈发明澈。
“崔以贤!”穆翊的吼声震落墙头灰屑,“皇帝老儿见死不救,你还要拼杀下去吗?”
崔序的掌心被砖石磨出血。
他当然知道,皇帝已经放弃了世家的拥戴,准确地来说,皇帝已经不屑于对世家的倚重,这位被失国之痛与遁逃之惧碾压了半生的天子,在北境全线收复之后,便无比自然地相信,自己是事实上的天下之主,却逐渐忘记了来时路和当下的困境。
当“崔”字帅旗的旗杆发出断裂的哀鸣时,崔序绝望地放声大笑。
他踢开脚边卷刃的佩剑,任凭江风吹散金冠玉簪。二十年功名化作青要关的残砖碎瓦,倒是比御史台的青竹更干净些。
“大都督……”亲兵们跪成血色的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