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蝉声织就的金纱笼罩着景州城,乙弗循执笔的手腕悬在舆图上方,墨汁沿着狼毫笔尖滴落,在淮河下游洇出黑斑。她望着那道墨痕微微蹙眉,忽觉耳后扫过一缕清凉。
“这般暑气熏蒸,倒要当心墨汁结痂。”
北奚公主斜倚竹簟,赤金臂钏映着碧纱窗透进来的天光,腰间银刀随着抬臂动作碰响玉带,“能让卫王殿下失神的,总不会是沅川城里的酸腐奏章罢?”
乙弗循抬头时,正对上妻子促狭的眉眼。十年风霜未曾消减她眉峰锐气,反添几分塞北烈酒般的灼烈。
她目光掠过对方耳畔晃动的青金石坠子,忽然想起八年前初见时,这坠子上还缀着北奚王庭特有的雪狼牙。
“是崔序。”
乙弗循展平信纸,墨迹在夏日潮气里晕开些许,“当年御史台最年轻的中丞,如今要披甲执锐与我们对阵了。”
哥舒衔月支起半身,鸦青鬓发间浮着荷香:“可是那位在广陵拆了刺史府当滚石的崔以贤?”
“正是。”乙弗循起身推开雕花木窗,远处练兵场的号子声混着蝉鸣涌进来,“正则三年春,北燕云非率水师突袭广陵,崔序带着三百衙役守城三日。最后一日,他亲手劈了刺史府的楠木匾额。”
熏风卷着沙盘上的朱砂粉末,在哥舒衔月眉心落下一抹残红。她倾身握住乙弗循的手腕,将人引向案头那碗冰镇酸梅汤:“所以这位崔刺史,就是南燕最后的底牌?”
“底牌?”
乙弗循就着王妃的手饮尽酸汤,舌尖抵住碗沿的梅子核,“他该是南燕最后的良心。”
哥舒衔月指尖在案上轻叩,忽地笑出声:“这人,倒比沅川城里那些老朽有趣。”
她踱到卫王身侧,金线绣的鹿皮靴踏过满地碎光,“听闻他与郭明毅相交莫逆?”
话音未落,池畔柳荫里忽地传来裂帛声。
乙弗循腰间玉佩应声而断,青玉落在青砖上溅起微尘——那是萧凝当年亲手刻的螭纹佩。
“旧物难全。”哥舒衔月蹲身捡起玉佩,指尖划过螭龙断裂的犄角,“就像某些人藏在暗格里的诗集,总以为能瞒过枕边人。”她将玉佩收进荷包,金红流苏拂过乙弗循腕间旧疤,“但旧物尚可重熔,故人却难再续。”
蝉声一时暗哑。
乙弗循望着荷塘里并蒂莲,忽觉十年光阴竟如池面浮光,恍惚间仍是北上和亲那日,萧凝在朱雀门前赠她佩玉时说的“愿君如螭,破云见日”。
而今云开雾散,故人碑上青苔已生三寸。
“崔序与郭桓……”她闭了闭眼,将往事揉进灼热的风里,浅笑着,“当年博陵崔氏与凌州崔氏争权,崔序在御史台当众质问崔相‘世家倾轧可对得起天下苍生’,次日便被贬往广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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