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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月下旬,徐州。
夏末的暑气尚未完全消退,但旷野的风已带上些许凉意,吹散了部分行军带来的燥热。一支庞大的军队正沿着官道,迤逦向北行进。队伍虽队形严整,但旗帜不再如出征时那般崭新锐利,染上了风尘硝烟的痕迹。
士兵铠甲多有破损,脸上带着长期征战后的疲惫。辎重车吱呀作响,装载着伤员和损耗的军械。
这固然便是刘彦率领的回师之军。
刘彦端坐于他那匹神骏的战马之上,位于中军前方。他卸去了沉重的甲胄,只着一身玄色劲装,外罩一件半旧的披风,风尘仆仆,眉宇间凝着挥之不去的倦色。
豫州之战的结局虽如他对刘备所言,并非溃败,甚至战略上有所得,即所谓分割沛国,留兵驻守。但那场硬碰硬的消耗战带来的损失,以及随之而来的局势变化,都像巨石般。
就在这时,前方探马飞驰回报:“禀使君!前方约五里,有大队人马扎营,打出徐州牧陶公及糜别驾的旗号!似在等候我军!”
刘彦眉梢微挑,眼中闪过一丝了然,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。“糜子仲……”他低声自语,心中已然明了陶谦的用意。看来那位老州牧,终究是选择了最稳妥、也最符合其性格的做法。
“传令,全军保持队形,缓行前进。”刘彦沉声下令。
不多时,前方景象映入眼帘。只见官道旁一处开阔平坦之地,早已扎下连绵营帐,规模不小,但秩序井然,与行军途中的临时营盘截然不同。营门大开,飘扬的旗帜上,“陶”字大纛与“糜”字旗号清晰可见。营门外,一队衣甲鲜明的徐州军士肃立两旁,仪仗齐整。
更引人注目的是营前空地上堆积如山的物资:成捆的草料堆积如山,一车车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、散发出诱人香气的酒肉,还有堆积如小山的粮袋、成箱的药品、成匹的布帛。数量之多,品类之全,远超寻常劳军之资。
在营门最前方,一人身着锦袍,头戴进贤冠,气度雍容,面带和煦笑容,正翘首以盼。正是徐州别驾、富商巨贾、亦与刘备集团私交甚笃的糜竺,糜子仲。
刘彦一挥手,大军在距离徐州营寨约一箭之地停下。他催动战马,带着陈到等亲卫将领,越众而出,径直向糜竺行去。
糜竺见刘彦近前,立刻整理衣冠,快步迎上,笑容更加热切,隔着几步远便深深一揖,朗声道:“徐州别驾糜竺,奉我主陶恭祖之命,在此恭候刘使君凯旋!”
这一声“凯旋”,在略显疲惫的军阵中激起一丝微澜,士兵们紧绷的脸上似乎松动了几分。
刘彦翻身下马,动作依旧利落,大步上前,双手稳稳扶住糜竺的双臂,阻止他继续行礼,脸上也绽开真挚而略带疲惫的笑容:“子仲兄!何须如此大礼!快快请起!彦何德何能,敢劳子仲兄远迎至此,更备下如此厚礼,实令彦惶恐,亦令将士们感佩!”
两人四目相对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许多未尽之言。
“使君言重了!”糜竺顺势起身,紧紧握住刘彦的手,目光诚挚地上下打量刘彦,“豫州一战,震动天下!使君与曹公联军,以寡击众,力抗孔伷十万之众,鏖战经旬,虽未竟全功,然其勇烈坚韧,已令天下侧目!孔伷经此一役,元气大伤,沛国精华尽丧,其败亡指日可待,此皆使君与青州将士浴血奋战之功!陶公在郯县闻捷报,欣喜不已,更兼忧心使君与将士们远征劳苦,特命竺星夜兼程,备下区区薄物,一则为使君及将士们洗尘接风,略解鞍马劳顿;二则,亦是我徐州上下,对使君阻强敌于境外,保我徐州安宁的一份感激之情!”糜竺的口才极佳,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。
刘彦听着,心中明镜一般。陶谦这是怕了,怕引火烧身,更怕失去青州这个强力盟友。这番姿态,既是示好,也是自保。他朗声笑道:“子仲兄过誉了!孔伷此贼,天下共讨之!我兄玄德与陶公乃歃血之盟,守望相助乃分内之事。豫州之战,将士用命,赖天子洪福,方得重创逆贼。然此战惨烈,我青州儿郎,亦多有折损,实乃彦统兵无方,思之愧然。陶公与子仲兄此番厚谊,解我燃眉之急,更暖将士之心,彦代全军将士,谢过陶公!谢过子仲兄!”
两人相视一笑,彼此心照。寒暄已毕,糜竺微微侧身,做出延请的手势,笑容更加热切:“使君一路辛苦!营中已备好热汤饭食,更有冰镇瓜果,为将士们解乏祛暑。陶公特命竺转告使君——”糜竺稍稍压低了些声音,语气更加郑重,“陶公言道,使君此番远征,功勋卓着,更兼旅途劳顿。若使君不弃,陶公已在郯县城中扫榻以待,静候使君大驾光临!陶公欲亲为使君接风洗尘,一叙别情,更欲当面聆听使君豫州鏖战之详,以慰渴慕之忧!万望使君拨冗一行!”
刘彦闻言,眼神微微一闪,心中念头飞转。去郯县?陶谦的诚意是显而易见的,糜竺劳军的物资也实实在在。但沛国新占之地尚不稳固,关羽、陈宫压力巨大;主力虽回,但损失需要消化。